文丨花欲燃吖

李瓶兒私語翡翠軒，潘金蓮醉鬧葡萄架。

在《金瓶梅》第二十七回，這一章節堪稱是全書最經典也最廣為流傳的一個故事，潘金蓮險些在這一章回喪命，也同時承上啟下引出了后續小娘和女婿陳敬濟的牽扯。

在描寫這一段落時，蘭陵笑笑生鋪陳了大量筆墨在西門慶同幾位妻妾的玩耍之中，以至于潔本一刪再刪仍舊不能將此章節保留或是完全棄之不用。很多讀者在初讀此段，只是將重點放在了大官人白日放縱的荒唐上，卻沒注意到蘭陵笑笑生在這一處伏下了很大一筆。

一、暴力美學開場，刻畫了西門慶殘忍放蕩。

這一回里描寫的故事，發生在六月初一，暑熱最盛的時刻，也是人心最薄涼的一幕。開篇是來興過來向西門慶遞話：“宋仁走到化人場，攔著尸首，不容燒化，聲言甚是無禮，小的不敢說。”

西門慶不聽萬事皆休，聽了心中大怒，罵道：“這少死光棍，這等可惡！”

隨后西門慶讓小廝準備厚禮送給李知縣，隨后上面安排人來把宋仁以勒索敲詐為名押到了縣里，“當廳一夾二十大板，打的鮮血順腿淋漓......歸家著了重氣，害了一場時疫，不上幾日，嗚呼哀哉死了。”

這宋仁便是那宋惠蓮的老爹，老頭攔著不讓火化女兒的尸首，準備借機向西門慶討要個說法，此舉激怒了大官人，直接上下通氣后將宋仁謀害而亡。

開篇一股血氣撲面而來，場面觸目驚心，可剛一草菅了人命，轉場就是西門慶拿出了三百兩金銀去給蔡太師打造祝壽的銀人，隨后，便是和李瓶兒、孟玉樓、潘金蓮等妻妾在翡翠軒賞花玩樂，一派奢靡聲色。

蘭陵笑笑生沒有著筆一字去解釋西門慶有多狠辣，卻從對比中看得人從腳底板直竄出一股寒意。

1、明明能用錢安撫一個老父喪女之心，不管宋仁是有心訛詐還是無心地伸冤，對于一個窮苦的老百姓而言，區區數兩能夠安頓晚年便足矣，但是西門慶寧愿掏錢打點人情也不愿意付給宋仁。

可見貧困階層的一條人命，當真賤如草芥。

本篇開場是宋仁的一命嗚呼將其和西門慶為蔡太師祝壽放在一起，作者必是有深刻含義，對待宋仁的錙銖必較和對待蔡太師的慷慨闊綽，一個狡詐商人的精明和唯利是圖顯露無疑。

2、手上剛斷送一條人命，卻有心去翡翠軒侍弄花草，云淡風輕地同妻妾玩鬧，可見，西門慶的心狠手辣非同常人。

青天白日之下，敢同妻妾如無人之地，朗朗乾坤下，又何懼一手遮天。

此回書的花團錦簇，風流旖旎，都在黑色的框架之下，猶如一幅暗系的工筆畫，勾勒出一幅吃人的封建社會。

二、李瓶兒專寵，埋下了兒子死亡的伏筆

在這篇故事里主角是兩個女人，一個是李瓶兒，一個是潘金蓮，而孟玉樓等人則成了陪襯，春梅的周旋和孟玉樓的識趣已無關緊要，此處的伏筆在于潘氏和瓶兒的姐妹之情開始出現裂縫。

這事且得從西門慶為什么要將潘金蓮綁在葡萄架下說起。

西門慶差使潘金蓮去給孟玉樓等人送花，只留下自己和李瓶兒翡翠軒閑聊，見瓶兒一身玲瓏剔透，玉骨冰肌覺得很有氛圍感，卻不料此時潘金蓮沒去往孟三處，只躲在山后面偷聽偷看。

金蓮同李瓶兒的姐妹之情從這一回開始惡化，只因她得知了兩件要事：

1、李瓶兒同西門慶恩愛之時，瓶兒說自己身子這幾天不舒服，讓大官人多擔待些。官人問及緣由，瓶兒羞答答地回話自己已經有身孕月余。

2、西門慶夸贊李瓶兒白，最喜歡她的白凈。

潘金蓮并不是非要替西門慶生個孩子，但是，她可以沒有，大家都沒有也就顯不出誰高誰低，可你李瓶兒卻捷足先登母憑子貴，這就讓金蓮很難堪。

這樣的塑料姐妹情，從古至今都出于一個心理：你可以過得不好，但不能比我好。

某些女人的嫉妒之心有時候很可怕，你要是過得不好，我會發自真心地替你奔波，真心地陪你流淚聽你訴苦，無論貧窮潦倒都不離不棄，但是你要過得比我好，那就是另外一番場景。

這里雖然表現的是金蓮骨子里惡，卻也映照了現實的某種人心叵測。

“除了父母，誰都希望你喝西北風。”

基于以上兩點，潘金蓮內心五味雜陳，再見面，忍不住對李瓶兒陰陽怪氣地調侃。

西門慶上座，三個婦人兩邊打橫，潘金蓮坐在豆青磁涼墩兒上，孟玉樓叫道：“五姐，你過這椅兒上坐，那涼墩兒只怕冷。”

金蓮道：“不妨事，我老人家不怕冰了胎，怕什么？”

隨后，金蓮不住地在席上吃生果子，喝冰水，玉樓又道：“五姐，你今日怎的只吃生冷？”金蓮笑道：“我老人家肚里沒閑事，怕什么冷糕么？”

西門慶見她放肆兩次并不理睬，越說越過分，惹得瓶兒臉色紅白，便瞅了金蓮一眼。

沒多久就有了后面葡萄架的情節，在處細節描寫毫無情趣可言、西門慶的所作所為全完是強盜之舉，對于金蓮欠缺愛護之情，將其綁在葡萄架上，險些將潘氏丟了命。

婦人說：“我曉得你惱我，為李瓶兒故意使這促恰來奈何我，今日經著你手段，再不敢惹你了。”

西門慶如此這般就是要懲戒金蓮的口不擇言，要教訓她對瓶兒的出言不遜。

因向西門慶作嬌泣聲，說道：“你今日怎的這般大惡，險不喪了奴的性命！今后再不可這般所為，不是耍處。我如今頭目森森然，莫知所之。”

金蓮為此差點送命，只能將今日這番都算在李瓶兒的頭上，因身孕而起，必然因身孕而終，為她日后驚悸官兒哥埋下了伏筆。

三、西門慶對待妻妾的兩種態度，埋下他日后的死亡線。

在這一章回，西門慶對待李瓶兒和潘金蓮有著截然不同的反應，具體大家去翻原著細品。

西門慶得知李瓶兒身子不適并且懷孕后，欣喜到心甘情愿放棄自己的享樂，這也是潘金蓮嫉妒瓶兒的原因之一，一向辣手摧花的大官人表露出的溫情和寬容，是其他女人都從未得到的。

西門慶后期懲戒潘金蓮，險些將她丟了命，都足以說明，在大官人心中對潘金蓮沒有愛，沒有情分。

既然這樣，金蓮也沒有必要在這個男人身上投入自己的真情實感，互相利用而已。

西門慶在身亡之前，本已經筋疲力盡，是金蓮自私地將他做為工具人，喂了胡僧藥，使得西門慶撒手歸西。

兩處場景遙相呼應，不可謂不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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