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林海

紅燈籠，團團圓圓，紅紅火火，光芒四射。如星星，似月亮，更像永遠充滿活力的紅太陽。掛起了紅燈籠，就仿佛燃起了火紅的生活，燃起了火紅的希望，也迎來了紅紅火火的年。

小時候，最喜歡過年。上世紀六十年代，海島未通電，無春晚。大年三十下午，家里住的解放軍“馬車班”的叔叔們便會早早來找我父親，請求幫助父親掛紅燈籠。那時候，用的還是蠟燭點的大燈籠。大家說笑著，七手八腳忙著，幫著父親在百年門樓兩側掛起了父親親手做的大紅燈籠。好看的大紅燈籠立刻會引來跟我般大般小，在我家住的軍二代孩子長山、長軍、長海弟兄三個的好奇，圍觀，戲鬧。三十晚上，人們或是通宵達旦打撲克，或是初一清晨三、四點鐘就起來走街串巷拜年問好。海島的春節初暖乍寒，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天還是墨黑一片，星星眨著眼睛，我穿著母親做的花棉襖，手舉著爺爺做的小紅燈籠，一溜小跑推開街坊鄰居街門，給家族五服內大大、大媽和三叔二大爺拜年請安。在東北工作回鄉過年的大大一個勁的逗我:“小海，快給大大拜年，大大給你壓歲錢。”我放好紅燈籠，畢恭畢敬地給大大磕頭問好，大大樂得大笑，趕忙往我布袋里塞進兩塊錢，我喜得千恩萬謝。大大摸著我凍紅的小臉，指著燈籠對我說:“小海，記住，紅燈籠不僅會照亮你走的路，還能照亮你的錦繡前程。”我似懂非懂，點頭應到:“知道了，大大。”

夜色闌珊，公雞叫了頭遍。小紅燈籠宛如秋夜里的螢火蟲，穿越夜空，飛東戶串西家，更像一顆星星落進人間，星星點燈，激發了我追求知識，探索宇宙奧秘的求知欲，也點亮了我來時的路。

長大后，過年漸漸有了厚重感。大年三十，村里年意籠罩，家家戶戶開始懸掛紅燈籠。我跟父親走到古色古香的門樓底下，將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仿佛掛起了圓圓的月亮。每逢佳節倍思親，家家戶戶盼團圓。三十傍晚，太陽尚未落山，五服內親戚聚到一起，鐵柱、克強等那些在外工作的小字輩也都放假歸鄉，像從山上流來的溪水，匯入家的海洋。在父親、大大、二大爺等父輩帶領下，孫男弟女二十幾號人，迎著晚霞，浩浩蕩蕩上山祭祖請神。村中夜色漸起，我急性子，人未到家，電話早已打到了家里，通知在家等著放鞭下餃子的女人們，早早把燈籠里電燈拉亮。祭祖歸來，遠遠望見家中燈籠紅光閃爍，心中大喜。

自從小島上有了電視，有了春晚，興許是讓趙本山、郭達的小品笑累了，村里大年初一的鞭炮聲響得遲了，唯有那家家戶戶門前的紅燈籠，還在訴說著昨晚鞭炮、煙花齊鳴的熱鬧場面。

晨曦中，村里大街小巷才起了拜年的洪流。新衣裳在寒風中擺動，朝霞里，笑臉燦爛，“過年好”的新春祝福彌漫了整個漁村。記不清是從哪年開始，大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剛結婚不久，每到大年初一，我都像只領頭羊，率領本家十幾號兄弟挨家拜年。屋小人多，常常是后面的人還未邁進門坎，前面的人早已經出來。三嬸二大娘笑嘻嘻扒著糖，硬塞進大家嘴里，兄弟們說笑著走出家門。大街上，像飛出一排春回的雁，飛向左鄰右舍。

拜年歸來，家中的紅燈籠顯得那樣耀眼，那樣燦爛。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就到了花甲之年，過年也平淡了許多。再掛起紅燈籠，總感覺像托舉起熠熠生輝的夕陽。好在我看得開，面對夕陽，除了盡享她的壯美之外，從未有過遲暮之感，“遲暮連山黛，萬般皆由人”，因為我知道，盡管日落渤海別情長，明日朝霞會再起東山，新的希望會隨著日出重生。“西沉不是消沉，墜落不是墮落。今天的落下，是為了明天更好的升起。”這是我在《日月同輝》小詩中的幾句話，也是我邁入花甲之年的切身體會。

退休后，為了照顧老人，自己住著方便，我將十余間百年老宅，在原有框架內做了翻新改造。一半留著父母居住，露天狀態，院內葡萄、無花果和蔬菜、花草飄香，百年石頭墻，大瓦房及古門樓保存完好；一半留給我們夫妻倆和孩子住，民宿結構，玻璃房封頂，封閉運營，還起了個好聽的名字:“海夢緣”。住在“海夢緣”里，小時候的片段常常會重回我的腦海里。在建“海夢緣”新門樓時，我特地囑咐瓦匠師傅安裝了十分結實好看的紅燈籠掛鉤。

這種露天與封閉共存，古老與現代相結合的格調，是否傳承了流傳千年的中華文化？是否也體現了協調之本，陰陽相和？是否還彰顯了柔中帶剛，剛中有柔的中庸之道呢？

其實，我營建“海夢緣”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想為那些居住島外的上百位五服內的親人提供一個舒適潔凈的環境，在他們尋根問祖中能真正找到家的感覺。他們分別居住在美國、法國、北京、上海、深圳、大連、桂林等十幾個地方，有的長輩在解放云南戰役中壯烈犧牲，長眠于風光秀麗的蒼山洱海；有的為祖國的國防事業和建設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我一個留守男人，還有啥理由不能為他們創造一個優美的思鄉環境呢？逢年過節，他們或是打來越洋電話，或是微信視頻，寄托著對故鄉的無限眷念。每年春節，當我把門前懸掛著的紅燈籠照片發到親人群里，許多島外親人都會熱淚盈眶。

或許人上了一定歲數，慈愛之心會愈加強烈。常常會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把別人的兄弟姐妹當成自己的兄弟姐妹，把別人的老人當成自己的老人去尊重，去關心。用愛心看世界，小貓小狗都可愛。愿世界充滿愛，愿人世間多些理解，多些寬容，像大紅燈籠那樣大肚（度）量，大胸懷，“有容乃大，無欲則剛”，愿天下人心中永遠駐著太陽般的紅燈籠……

壹點號 海島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