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詩壇群星璀璨，有"大李杜"的雙星橫絕，也有"小李杜"的溢彩流光，而李商隱無疑是晚唐最負盛名的大家，尤其他的愛情詩，新巧細膩，別具一格。今天我們一起賞析李商隱最著名的《錦瑟》。

《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玉暖日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錦瑟》到底是一首什么樣的詩，千百年來仍是個解不開的謎題。有說這是一首悼亡詩，是寫給他故去的愛妻王氏的；有人說這是愛情詩，寫給令狐楚家一位叫錦瑟的侍女的；有人說這是一首詠物詩，是寫錦瑟彈奏時的四種意境；還有說這是一首感懷詩，是感傷自己命運不濟，壯志難酬的。到底是寫給誰的呢？又抒發了詩人怎樣一種情懷呢？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首聯由幽怨的錦瑟起興，點明"思華年"的主旨。撫摸著精美的錦瑟，往事如煙，一一涌上心頭。錦瑟啊！無緣無故的，你為什么有這么多根的弦呢？一手撥弄著琴弦，一手移動著弦柱，在反復的錦瑟聲里，回憶我那曾經逝去的年華。那什么是值得追憶的往事呢？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這里引用了兩個典故。前者是說莊子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醒來之后很是困惑。他在想，是莊周變成蝴蝶了呢？還是蝴蝶變成莊周了呢？夢境和現實之間模糊了界限，亦真亦幻。一個"迷"字，很值得玩味，是迷失？迷惑？還是迷戀？而我們生命中，也會經常有這樣的體驗的，在某一刻，不知道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

"望帝春心托杜鵑"則說的是戰國時期蜀國國王杜宇，號望帝。他勤政愛民，深得百姓愛戴，死后化為杜鵑鳥，啼聲悲切。每到春天，它啼破喉嚨，噴出鮮血，用盡生命的力量呼喚春天。一個"托"字，望帝把他對春天的渴望，都托付在小小的杜鵑身上，而這種"托"又是多么沉重，多么難以實現啊！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明月清輝萬里，滄海淼淼茫茫。有位鮫人在海面的礁石上，眼淚滑落，化成一顆顆飽滿瑩潤的珍珠。這鮫人是有多少不可言說的痛苦，才會黯然流下淚珠？那珍珠越大越圓，鮫人經歷的困頓、挫折就越多。鮫人魚尾人身，有點像西方所說的美人魚，傳說它們生活在南海之外，擅紡織，眼淚能化成珍珠。太陽升起來了，籠罩著藍田，地下的玉升起裊裊輕煙。藍田是盛產美玉的地方，傳說那里地下埋著寶玉，當白天日頭升起，那個地方就會冒出煙霧。這玉里有溫潤，這煙里有向往，即使被深埋在地下，也想感知太陽的溫暖。

滄海、明月、珍珠、淚滴、藍田、暖日、美玉、輕煙，這些意象疊加組合在一起，是多么迷離，又是多么朦朧的一幅畫面啊！

生命中到底什么才是值得回味和珍惜的呢？詩人用了"莊生曉夢"、"望帝春心"、"滄海明月"、"藍天暖日"這四個意象做了回答。這又是在說什么呢？是對人生的迷戀和迷失？是對生命的渴望與悲啼？是對前途的棲慌和悵惘？是對命運的不甘和抗爭？是，又不是，詩人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而且仿佛越說越糊涂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人世間的種種情感——悲歡離合，青春流逝，功業未成，這些似乎都是一個人一生值得回憶和珍惜的，可是當時我卻不懂得。

到此，我們似乎還是沒有讀懂這首詩。有人說不要用文字去注解它，要理解，就要用到自己的整個生命體驗。元好問曾說："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色怨華年。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千百年來，我們遺憾著"獨恨無人作鄭箋"，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替李商隱解釋清楚；但另一方面，我們又"獨愛無人作鄭箋"，因為李商隱的詩就要這么朦朧，越解釋就會越糊涂，越解釋就會越煞風景。

國學大師梁啟超說，《錦瑟》講的什么事，我理會不著，但我覺得它美，讀到它會讓我精神上得到一種新鮮的愉悅-----其實，只要覺得它美，這就足夠了。

一曲《錦瑟》，是李商隱一生的似水流年，道盡了他一生的至情至性。